菜尾飘香,一道旖旎的农村风景
散文  2016年10月12日  阅读:655

看着现今社会的厨余浪费,思维以前农村的俭朴生活,“菜尾”这个既熟悉又生疏的名词,似乎一下子又从那业已沉寂良久的脑海深处跃起,将我再度带回了遥远记忆的童年故乡……

小时候,在农村,每逢邻里婚丧喜庆,总会在事后收到一大碗或整锅的菜尾残羹。送菜尾的场景,自然也成为童年时代的一种殷殷期待。而那份乡土的特殊风情,也就犹如那才刚刚熬煮过后的热腾腾餐桌余味一般,袅袅升腾、绵绵飘香。伴随着这氤氲迷蒙的场景,泼洒着那人间甜美的真情,简单无华的餐桌菜尾,俨然成了一道纯朴农村的美丽风景。

这种由荤素杂菜所混合而成的剩菜佳肴,味道虽然不若单盘菜色那样的清新自然,但是它那荤素五味杂陈、酸甜苦辣俱全的特殊风味,不仅洋溢着一股与世无争的真诚人间风华,也散发着一份简朴农村的无尽乡土情怀。因此,纵使年代已经久远,但是那种弥漫人际的特殊风味,至今似乎仍然可以隐隐闻到。

在印象之中,早期的宴客棚架,系由竹子所搭盖而成的。在自家庭院或附近的马路旁等空旷地方,搭起棚架、摆上桌椅,长长一列,看起来还相当壮观,气氛也非常热闹。如果在夏天,还会在棚顶上头,挂上几支吊扇解决暑热。只是,现在这种路边或庭院宴客的场景,似乎已经随着时代的进步以及大型宴客餐厅的兴起,而愈来愈少见了。

回眸来时路,往事历历如昨。在那早期的年代里,无论婚丧喜庆,村民都会请外烩厨师,到府上料理宴客菜肴。此种思维,一方面是为了节省开支,而更重要的另一个面向,则是要将这个家和土地的关系,紧紧的连结在一起。安土重迁、有土斯有财的概念,在乡村尤其显著,否则就会成了飘浮不定的水中浮萍了。

延续着这样的思维,据说早年从大陆渡海来台的先民,在简单的行囊里,总会带着祖先的牌位以及一把故乡的泥土。这种慎终追远的乡土情怀,让那些开枝散叶于世界各角落的华夏先祖们,依然能够藉此传承着中华民族悠远流长的伦理道德精随,年复一年,一代又一代,代代相传。

记得当年,在高雄成家立业之后,我也曾经带着祖先的牌位、一包由红纸所包裹的家乡泥土、以及几截木炭,从台南的乡下搭乘客运汽车,一路小心翼翼地呵唤着祖先上下车,辗转来到高雄的租屋处。这包泥土后来被融入于万年青盆栽之中,木炭则在祭祀祖先之后,与金纸一同焚化;而这些木炭灰烬,最后也被放入于盆景土壤里面。

经过几度的迁徙,一直到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屋,祖先的牌位和万年青植栽,依然一直紧系相随。依循着此一迁徙的实例,虽然由于年代久远,我已经无法追溯当初陈姓先祖们,如何从福建金门渡过险恶的澎湖黑水沟,前来台湾台南落脚定居的悲欢离合往事。但是,从祭祀列祖列宗的“陈姓怀恩堂”,那种座东朝西、面向台湾海峡的建筑格局而观,显然已经找到了一丝答案。

曾经在去年的春节过后,将父母的灵骨,奉祀于怀恩堂三楼。事后我站立在三楼大门前的回廊,往前眺望家乡的农田方向,在一望无际的视野中,一条通向台湾海峡的大排渠道,就在我的脑海之中清晰浮现。随着这条有着潮汐变化的渠道前进,一路穿越宽阔无垠的台湾海峡,祖先的故乡金门,就在海峡的另一方。此种思乡的无尽情怀,渡海来台的先民们,感受理应会比我这位土生土长,而且可以随时返乡的漂泊者来得强烈。

曾经前往大陆福建的福州和厦门,在前往厦门的动车在线,沿途所见的乡村景象,感觉是那般的熟悉。那闽南式的房舍建筑,几乎和台湾的乡村没有两样,让我彷佛有着时空错置的感觉,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故乡情怀吧?只是,这种乡情的思念,似乎是随着年龄的日益增长,愈老愈深沉,愈来愈弥香,就犹如那遥远的菜尾情怀一般。

菜尾,简单地说就是剩菜的意思,也就是指在婚丧喜庆办桌时,宴客菜肴所剩下来的桌上食物。那时主人家都会将这些一道道的餐桌剩菜,全部或分门别类地倒在一起,而为了预防食物腐败起见,所以都会予以加热再煮,形成了一般所谓的“菜尾”。由于它是由各种食材所混合而成,所以严格地说,应该就是一种另类的什锦汤菜。

在当年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,父母出门喝喜酒,孩子们在家等候,所最期盼的,就是这些美味的菜尾料理。为了增加菜尾的份量,有时母亲还会再行加入一些新鲜的蔬菜,比如萝卜、大白菜、高丽菜等,借着喜宴餐桌上的汤头和鱼肉,熬煮出一锅香喷喷的菜尾佳肴。

不过,在现今的年代里,一方面是社会生活富裕、丰衣足食,另方面则是大众饮食卫生观念的讲究,目前似乎已经鲜少有人会在喜宴上打包剩菜余羹了。再加上现在路边的流水席文化渐次没落,更使得这道美味的菜尾料理,已经慢慢为后人所淡忘。而那道存乎记忆中的菜尾余香,也就仅能缥缈于脑海之中,让人细细地回味与品尝了。

当然,目前街市之中,也有以经营菜尾为号召的餐馆,只是其所用的菜尾材料,并非系取自于餐厅的剩菜余羹,而是采用新鲜的食材,再设法烹调煮出那番富有乡土味道的菜尾料理而已。虽然这些菜尾的风味,可能与农村宴客的剩菜残羹类似,但是其背后所隐含的人情底蕴以及文化意涵,却已经全皆走样、完全不同了。

遥想当年宴客场景,不仅物质条件匮乏,连各种办桌所需的用具、器材,除了无法由邻里所借用的大型炊具之外,其余的也都是能省则省。因此,不仅餐桌、板凳是由乡亲所提供,甚至于连大小瓷碗,端菜用的木质端盘,也皆由邻居所共襄盛举。此一场景画面,真可谓是一家有庆,全体宗族总动员,大家相互协助,逐渐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农村邻里文化。

这种乡土文化,就犹如〈桃花源记〉中所述的“土地平旷,屋舍俨然,有良田、美池、桑竹之属,阡陌交通,鸡犬相闻”一般。白天,大家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;夜晚,邻里群聚庭院、聊天请教。也正因为平素就有着这份特殊的乡土民情,因此每当农忙时节,大家都会彼此协助、互换工时,解决农村人口外移的缺工难题。

已经不知有多久的时间,没有闻到那菜尾所飘送的阵阵香味了。虽然有时也会将餐厅宴客的剩菜打包,只是在返家之后,却仍然是一包包的个别处理,并没有像以往的农村一般,将全部的杂烩一起加热再煮,因此也就难以产生那种特殊的菜尾风味了。尤其是在目前已经完全蔬食的情况下,那种荤素混杂的乡村味道,那种绵延流长的童年记忆,似乎已经相去愈来愈遥远了。

同属中华文化的绵绵熏陶,也同样受到西方文明的严重冲击,这些在台湾乡间几乎业已消失殆尽的菜尾飘香风华,未知在大陆的农村和山乡地区,是否还依然保留、继续阐扬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