泼洒黄韵点春妆
散文  2015年04月21日  阅读:738

在大自然的调色盘中,春花、夏树、秋叶、冬雪,总是依循着季节的变易而不断幻化。春天,繁花锦簇,色彩缤纷绚烂;夏季,艳阳雨水,大地绿意盎然;秋天,凉风轻拂,林木泼洒彩装;冬季,寒气凛冽,万物银白换妆。

在这四季之中,夏、冬两季,大地色彩较为单纯,类皆以单色系列为主轴,非绿即白;至于春、秋时分,则是色彩缤纷,让人目不暇给,只是绚烂色彩的主角有别而已。一般而言,春天系以花卉为主轴,秋天则是以树叶为核心。

朱自清在〈春〉这篇文章中,对于春天花开的情景,有着生动的描述──

“桃树、杏树、梨树,你不让我,我不让你,都开满了花赶趟儿。红的像火,粉的像霞,白的像雪。花里带着甜味,闭了眼,树上彷佛已经满是桃儿、杏儿、梨儿!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地闹着,大小的蝴蝶飞来飞去。野花遍地是:杂样儿,有名字的,没名字的,散在草丛里,像眼睛,像星星,还眨呀眨的。”

在春天的景色中,杨柳似乎也是不遑多让。南宋释志南〈无题〉:“古木阴中系短篷,杖藜扶我过桥东。沾衣欲湿杏花雨,吹面不寒杨柳风。”杨柳风,静静的、柔柔的。微风里带来了新翻泥土的气息,混着青草味儿,以及各种花朵的香气,都在微微润湿的空气中酝酿着。相较于朱自清〈春〉的花开遍地之单纯视野,在释志南〈无题〉诗文的描绘中,似乎多了一份人与大自然相互体悟的映象之美。

杏花雨,细雨纷飞绵绵不绝;杨柳风,杨柳新绿随风摇曳。是以,杏花雨的“沾衣欲湿”,形容了大地初春霪雨似有若无的美妙景象;杨柳风的“吹面不寒”,亦有着轻拂欲醉的熏人春暖之感。无论是杏花雨或杨柳风,两者都具体描绘了春天动态的诗情画意,让人有如身临其境的真实感受。

虽然,春花一词,是一般人对于春天景色的概略界定,让人在不之不觉中,将春天与花卉连在一起,比如“烟花三月”即是。但是,在春天这个季节里,除了繁花锦簇、花卉缤纷之外,原本满树的深沈绿意,也会在东风的徐徐吹拂下,泼洒出满树的黄韵色泽,形成了一道道颇富秋天韵味的美丽风景。

落叶,在一般人的心目中,是属于秋天季节的专利。欧阳修的〈秋声赋〉中,“初淅沥以萧飒,忽奔腾而澎湃,如波涛夜惊,风雨骤至”,对于北方的秋风,有着清晰的描述。它将原本夏季“丰草绿缛而争茂,佳木葱茏而可悦”的大地绿意场景,转变而成“草拂之而色变,木遭之而叶脱”的黄叶遍野的飘零画面。

然而,居处亚热带的台湾,对于欧阳修〈秋声赋〉中所描绘的萧瑟景象,感受绝对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强烈。因为在台湾,那番“无边落木萧萧下”的热烈落叶场景,并非发生于秋高气爽的秋天,反而是在春光明媚的春季。而这春意大地原本潜沈的生命力,也会在绵绵黄韵飞落之后,新芽嫩叶又在你我不察之中,一夕之间满布了整个的枝头。

从季冬一月,一直延续到仲春三月,多种高大乔木就像接力赛似的,纷纷抛弃厚重的冬衣,积极更换春装。绿叶染黄,黄叶飘零,在这季节更迭的调色盘中,任凭大地彩笔恣意挥洒。眼看着眼前这满目泼洒的黄韵,倒让我想起了〈秋蝉〉这首歌曲来──

“听我把春水叫寒,看我把绿叶催黄。谁道秋下一心愁,烟波林野意幽幽。花落红,花落红,红了枫,红了枫,展翅任翔双羽燕,我这薄衣过得残冬。总归是秋天,总归是秋天,春走了,夏也去,秋意浓。秋去冬来美景不再,莫教好春逝匆匆,莫教好春逝匆匆。”

在这首歌曲中,“听我把春水叫寒,看我把绿叶催黄”,这原本应该属于秋天的意境,却是多么类似于这初春所见的景象。一样的大地黄韵,两类的季节风情,让人不禁有着未辨春秋两季的恍惚之感。转换着欣赏的心情,其实春之落叶,不仅没有丝毫秋天的肃杀之气,反而有着“烟波林野意幽幽”的无限风华。

今年羊年的春节来得较迟,大地的转换似乎也跟着推延。虽然如此,但是从年初冬末,大地依然积极准备换新装。而原本黛绿的大树,虽然没有秋蝉的声声催促,却仍开始慢慢地敷上了一层淡淡的黄色新韵。经过一段时日的酝酿之后,小叶榄仁也终于在“大寒”节气的一月下旬,开始逐渐飘洒了片片的黄叶。而此一特殊的大地氛围,却也因此造就了那篇〈围炉,在冬阳疏影下〉,翩翩落叶似黄蝶的幽雅场景。

紧接着,时序走入春季,在二月初的“立春”时分,小叶榄仁树开始大量落叶,满树的黄韵顿时取代了原本的绿意,而树下则是黄叶遍地。在北风不时的吹拂下,随之不停翻滚,让人不禁有着时空错置之感,真以为现在就是记忆中的秋凉时分。而在黄叶落尽,枝条凸显之际,新芽嫩叶却似乎在突然之间,很有默契地布满着整个的枝头。

在小叶榄仁渐次落叶的二月下旬“雨水”节气之时,掌叶苹婆也悄悄披上了黄色的衣装,枝头上面泼洒着亮丽的黄韵色泽。由于色泽深浅浓淡不一,从远处眺望,一整排的掌叶苹婆,在河堤岸上展现出一番黄意连绵的景象,不由得吸引着大家好奇和惊叹的目光。“好漂亮喔!那是什么树?”那段时间,在慈济高雄静思堂前,这样的惊艳话语,经常会不经意地从耳边流转过来。

三月初的“惊蛰”过后,桃花心木就开始积极准备换装。与掌叶苹婆换叶的场景类似,桃花心木并非是在一夕之间悉数换装,而是有着不同的韵律节奏──不仅在各棵树之间前后不一,即使是同一棵树木,也有着不同的黄叶时期。因此,整排的行道树,便会有着“黄绿色泽交杂、黄韵深浅不一”的特殊景象,真像一幅生动的大地渲染水彩画。

“春分”时节的三月下旬,在桃花心木又逐渐绵绵铺展无限绿意之际,菩提树也随后而粉墨登场,积极准备换春装。只是由于菩提叶片较大,树形也不若掌叶苹婆和桃花心木那般的俏丽,因此当菩提叶黄之时,似乎并不会吸引大家太多注目的眼光。必得等到落叶完全飘零,满树的紫色嫩叶再度展现于枝头之际,那番生命绽放的自然美景,才会吸引他人的注意,而让人忍不住惊艳不已。

在四月“清明时节雨纷纷”的时刻,大地黄叶业已飘零殆尽,此时无尽的春雨即将接续绵延,而这一出春天落叶的戏码,也终于在此时划下了圆满的句点。满树葱茏的翠绿以及郁郁青青的新叶,又再度为这即将离去的季节,书写着另一番不同于繁花锦簇下的春色风华,是那么的清新、翠绿、柔和、自然,让人的心思也不禁随之而心旷神怡起来。

沈浸在这春光斑斓的绿意景致之中,又见满地的落英缤纷。在这四月“谷雨”的时刻,走过黄韵泼洒之后的桃花心木,正在适时地点缀着那花开枝头的淡黄新妆。一心花开添盛景,两度黄韵点春妆,只是这场花开的殊胜因缘,却被桃花心木非常谦卑地掩映于绿意盎然的绵绵视野之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