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秋八月中旬,我乘着黎明前的朦胧夜色,于清晨五点的破晓时分,搭乘首班的自强号列车,从高雄经由南回铁路前往台东。连续叩叩的铁轨声响,伴随着满满的车厢人潮,原本以为早班列车乘客一定稀稀落落,谁知竟然有这么多的游客,利用周末假日时光,前往台东知本泡温泉。
随着时光推移,天空逐渐蒙亮,窗外幕幕景色,已由朦胧而渐次清晰,混沌的心神也随之清醒起来。车行跨越高屏溪上,那已成观光景点的旧铁桥,就在车窗右侧。她迎着东方曙光,含情默默地向旅客道早安,娓娓诉说着那段过往的风华。韶光易逝,风水轮转,俯视着高屏溪里那川流不息的潺潺流水,一股“闲云潭影日悠悠,物换星移几度秋。阁中帝子今何在?槛外长江空自流”之慨叹,不禁悠悠而生。
列车快速往前奔驰,大地绿意无限延伸,在这堪称熟悉的人文和地理环境之中,我静静地阖上了双眼,让清澄的思绪,伴随那初秋的原野风情,快速氤氲流淌。在记忆中,似乎感觉已经有好长一段时光,没能在这宁静的清晨时分,细细品味那黎明前的大地复苏、天光幻化了。而这种天空晨昏彩绘的泼墨场景,在儿童阶段的农忙时期,却能天天清晰目睹,只是那时似乎并没有那种闲情雅致细细品尝而已。
双目轻阖,心灵渐渐静寂;气息调和,思绪慢慢清澄。正当心思无尽遨游,脑海渐次虚空之际,一道耀眼的光芒,突然穿透车窗直射眼帘。强光扑面,双眼难启,奔驰时光瞬间静止,外头世界一片空白。待调整适应、睁开双眼之际,列车已经由南转东,早已抛离了远处的台湾海峡,进入了南回铁路的中央山脉区域。此时,旭日东升,晨光普照,群山泼洒片片黄韵,绿意挑染条条金黄,好一幅天青山翠的自然风景图卷,就在这穿山越岭的南回行旅之中,绵绵铺陈、步步舒展。
初秋,对于位处于亚热带的台湾而言,似乎很难目睹满山黄韵泼洒的秋妆场景,这次的台东之行,自然也不例外。缺乏了黄叶的点妆,中央山脉的山景林相,似乎与〈秋蝉〉歌词中,那“听我把春水叫寒,看我把绿叶催黄;谁道秋下一心愁,烟波林野竟幽幽”的视野境界,有着颇大的落差。列车奔驰,山林轻移,偶尔可见几株红艳大树轻盈点缀其间,为这原本有点单调的黛绿山林景观图卷,点蘸出几抹“万绿丛中一点红”的生动艳丽色彩。只是,我并没有想到,这些在山林之中所见的火红树影,却意外成了我这次到台东之后,特别关注的焦点。
记忆中的仲夏六月,正是学子毕业离别的时刻,蝉声低鸣、凤凰火红,这些来自大自然的季节景致,俨然成了抒写这份难舍离愁的典型代表。以物喻情,以情写景,数千年来,未知成就了多少缠绵悱恻的旷世之作。时光匆匆,年华飞逝,在淡出四十载粉笔生涯数年之后,这种离愁的情怀,似乎也就愈来愈淡薄了;只能在偶然机缘之中,聊表几许心中感触和记忆映象而已。
清晨,天空蔚蓝,阳光普照,长长斜影,洒落台东艺文中心的前庭区域。人群聚集,随机散布,或立或坐,或静或动,一起等待开门时刻的到来。在这立秋节气过后的艳阳时分,阵阵的蝉声不断吟唱,回荡萦绕在这高耸的黛绿翠韵之中,似乎正在为两场次的《父母恩重难报经》音乐手语剧演绎,吹奏起了迎宾的乐章。至于那不远处的街道两旁,则是凤凰花火红争艳,彩绘着绵延的大地视野,点妆出了不一样的台东初秋风情。
在这非属于仲夏六月的初秋时分,在这不似南台湾高雄的台东街道里,我却意外乘着因缘的翅膀,欣喜遇见了火红连绵的凤凰花开,静心聆听着此起彼落的天籁蝉鸣。不由得想起了在中央山脉所见到红艳大树,原来就是泼洒离愁的凤凰木,它们正努力绽放着那艳丽的丰采。这一切如真似幻的大地场景,让我彷佛穿越了时空梦境,重新回到了那记忆中的童年仲夏时分,悠游于“凤凰花开,蝉儿低鸣”的离情旋律之中,轻盈起伏、波波回荡。
声声蝉鸣,此起彼落;悠扬缠绵,久久不散。它诉说着生命的短暂,也谱写了坚强的生存毅力。蝉儿声声,思绪漫漫,顺着这悠扬的天籁回音,我似乎在不知不觉之中,穿越了台湾海峡,又再度来到了那2009年八月下旬的安徽全椒。在一场清晨的大雨过后,我首度听到了在绿荫掩映之中,那襄河河畔的悠悠蝉鸣。它竟然是那么的熟悉,那样地引人入胜,完全不因时空的重重阻隔而有所差异。
两天之后,我乘着漫漫夜色,从台东返回高雄,只是那凤凰花开、蝉儿低鸣的场景,一直萦绕于脑海之中,挥之不去。隔天清晨,趁着太阳初升之际,我特地走了一趟附近的河滨公园。几株高耸凤凰木,枝头满布火红彩妆;数处悠扬蝉鸣声,弥漫绿荫深影幽处。这一鲜明的场景,让我不禁惊觉,此时的高雄初秋,其实并不缺少那夏季里的凤凰花和蝉鸣声,所匮乏的仅是那份内心的热情与雅兴而已。而我,竟然早已沉溺于世俗境界之中,却浑然不知。
一趟的台东之行,两天的自然写真,大地无私,人间有爱。在这因缘际会之中,泼洒秋蝉红妆的绵绵真情,让那――红韵,穿越中央山脉;蝉声,横渡台湾海峡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