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年,徜徉于原野深处
散文  2015年12月28日  阅读:517

在童年记忆中,绵延无际的稻田,从绿意新禾到黄韵秋收,一季的水稻风华,总是充满着无穷的回忆。而那些曾经活跃于田园之间的食虫客,比如麻雀、鸭子、白鹭鸶等禽鸟,也经常扮演着点妆童年映象角色的主要来源。

只是由于麻雀在水稻黄稔之后,为了自身的生存,却转变成为偷食稻粒的害鸟,俨然成为稻草人和鞭炮所亟欲驱赶的对象。因此,由食虫客到偷稻者,从益鸟转成害鸟,牠对于堆砌童年记忆的贡献,除了飞鸟与稻草人的童话情节之外,显然就不若同属飞鸟的白鹭鸶,来得那么的讨人喜欢。

依循着《拾穗》画作的视觉因缘,回味着童年记忆的心灵足迹,并于青青秧苗和黄韵稻禾的交互更迭与铺陈之中,彩妆不同稻田境地的自然与人文之美。世事幻化,因缘常临,在人类拾穗的画面逐渐淡出原始记忆之后,这些鸭群和白鹭鸶家族,却适时地薄妆入镜,书写着芸芸大地另一番的原野风情……

记忆中的养鸭方式,都是固定在某一地方,围起竹篱让鸭子在水塘旁生活。但是在以往的农耕时代,台湾也曾有着一种游牧式的养鸭行业,有如养蜂人家的逐花迁徙、牛羊畜牧的逐水草而居一般。

这种游牧式的养鸭生活,描绘着鸭子一生的沧桑足迹。当鸭子还幼小之时,就被养鸭人家带到田里游荡和嬉戏了。从青青秧苗时节的捕食水中蜉蝣生物开始,到收割季节完成后的稻田残穗巡礼,这些结队而行的鸭群,总是扮演着田园中生动活泼的角色。牠们从南到北,居无定所,走过平原,穿越小丘,只是这一漂泊的生活,最后竟然隐没在繁华的都市丛林之中。

记得在我家乡的农田附近,也有着一户养鸭人家。但是这一处的鸭寮,系固定建构在那条每天有着两次潮汐涨落的大排水沟旁边,周围有着十多株高耸的木麻黄围绕,与上述游牧养鸭的模式不同。每天,依循着潮汐的涨落,在固定的时间里,都可见到这一大群鸭子,于大排水沟中翻滚嬉戏的欢乐叫声、以及捕食水中藻类和生物的浩大场景。而这一条直通台湾海峡的大排沟渠,也正是我童年时代,曾经拦网捕鱼的场所。

除了每天的沟渠嬉戏之外,在新苗初长、水映蓝天之际,由于此时稻田的水质清澈,又尚未有农药喷洒之虞,因此经常可以见到有成群结队、身着白色羽毛的鸭群,在养鸭人家长竿和吆喝声的指挥下,于秧苗行间穿梭捕食的踪影。青禾拂绿水,白羽衬蓝天,在绿意盎然的青青稻田之中,轻盈地演绎一场天光水色的大地生态交响篇章。

除了水鸭伴新苗的生动场景之外,在水稻收割之后,也常会见到成群的鸭子,出现在稻田之中来回巡弋。当然,这稻田的选择,是要挑选刚完成收割的,因为在这水稻秋收的过程中,稻田难免会有稻粒和少数的稻穗被遗留下来。这些稻田遗留物,在缺少了传统的农村拾穗者角色之后,若还要用人工去捡拾,可说是相当费时费力,且不符合经济成本效益,所以让鸭子来做这件事,可说是一举两得。

这群漫步田间的鸭子,除了可以一边啄食遗留地上的谷粒、稻穗之外,一边也会顺便除草及除虫,并且在前行的过程中,经常会不自主地排出粪便,滋养着足下的农田土地。所以一般而言,稻田的主人,是相当欢迎这些游牧养鸭人家的庞大成员,来到他的田地的。当然,这种大地和谐的人间画面和境界,早已随着那种讲求效率的机械化农耕方式,而不复存在了。

只是,如果以自然和谐、生态之美的观点而言,这种快速的农耕方式,在得与失之间,着实有待人们细细的品味与斟酌。

相较于这群只会在地上穿行的鸭群,另一种姿态优雅的拾穗者,就是成群结队的白鹭鸶家族了。在小时候的记忆中,白鹭鸶是一种相当常见的田野鸟类,牠们经常活动于有水源的区域。因此,只要是有溪流、埤塘的地方,几乎都可见到白鹭鸶的踪迹。牠们或成群结队遨翔,或是临水漫步觅食,当然也会在蓝天倒映的水田、新禾之中,见到牠们频频起落的白色倩影。

与鸭子的圈养方式不同,这些白鹭鸶家族并没有人看管,并且由于牠们能够自由自在的飞翔,因此其所能涵盖的土地面积范围,就显得比鸭群来得广泛且多样化。因此,无论晨昏和晴雨,不管水田或旱作,都可在广袤原野的无垠视野之中,见到点点白妆洒落其间,蔚成一幅美丽生动的田园映象图景。而这一幅绚丽的大地动态画作,真可媲美于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的悠悠场景了。

新苗新绿时分,在水映蓝天的土地之上,可以见到白鹭鸶高佻的倩影,成群结队而行,或漫步水田,或展翅飞翔。这些白鹭鸶家族,白天在田间、水泽游荡捕食,晚上则群聚树梢,形成一团团白色的聚落。牠们轻盈的身影,染白了河岸、泽边的绿色丛林;牠们闲话家常的声音,喧哗了周遭宁静的橘色黄昏;而牠们那犹如彩绘颜料般的粪便,更恣意地为这些绿树林梢,泼墨挥洒了一层迷蒙的白色淡妆。

每逢秋末冬初的收割季节,这一群群的白鹭鸶家族,一定会出现在稻田的收割行列之中,啄食那些正在跳跃中的蚱蜢和昆虫。可是后来,由于增加农作产量的需求,造成稻田农药和除草剂的滥用,导致原本和谐的原野生态环境,遭受到严重的污染。因此,很多无辜的白鹭鸶,便因为误食有毒的鱼类或昆虫,而葬身于水稻的绿意丛林之中。由于白鹭鸶族群的突然骤减,在一段好长的时光岁月之中,我都未曾无法在田庄视野的扫瞄里,看到白鹭鸶的踪影,而牠们似乎也彻底地从我的童年记忆之中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最近十多年来,台湾的年轻一代,对于以往过度滥用化学肥料和农药的农耕模式,已经有了一番新的省思。有机栽培思维的兴起,总算稍微弥补了过去对农地的一份歉疚。针对此一新兴的农耕方式,慈济的《大爱电视台》,特地从2013年的八月份起,推出了一系列《农夫与他的田》的报导性节目,在每周一集、每集四十八分钟的节目中,逐一呈现和阐述台湾地区那群默默为大地付出的人们。目前已经播出了一百二十多集了,而且仍在继续报导之中。

这群对大地十分友善的农民,可说是遍布于台湾农村的每个角落。他(她)们在农业专家、学者以及政府的支持与指导之下,虽然曾经经历过多年欠收的考验,以及一般民众投以嘲笑的眼光,但是依然不改初衷,坚持用友善的态度,对待这片抚育我们的大地。此种精神和毅力,不仅令人十分感佩,也让那些原本业已濒临绝种的生物,有了重新立足大地、繁衍下一代的机会。

而更让我惊艳的,乃是那一群群已经从我的童年记忆中消失的白鹭鸶家族,又再度跃上了大自然的舞台,轻盈地展现在我的眼前。多年之前,我曾在路过一大片金黄稻田之际,却不经意地瞥见在割稻机后面的土地上,满满覆盖着鹭鸶的白色身影,形成一幅黄白鲜明对比的彩色动画。

而那早已失忆的田园白鹭鸶形影,又再度随着眼前的活跃景象,突然迸出于滚滚的脑海记忆之中,不断地翻转、奔腾……

在我的童年记忆中,传统稻子收割的方式,完全是采用人力作业,而且系以整体单一面向的模式往前推进的,与现今割稻机的圆周循环方式有别。这种前进割稻的模式,显然与插秧作业的后退方式,可谓是完全相反。而在这种一退、一进的稻作插秧和收割之中,共同谱写着水稻无尽的生态风华。

也正因为传统割稻是采取全面、渐进的方式进行,因此原本隐身于稻丛之中的蚱蜢,由于受到割稻动作的惊吓,为了躲避眼前的危险,便会纷纷往前面的稻丛跳跃躲藏或飞离现场,最后会集中于稻田尽头的有限角落区域之中。

而此一昆虫或蚱蜢纷乱跳跃的场景,与目前收割机采收时所见到的状况颇为类似。只是由于当年的收割现场,人们总是来回不断穿梭,干扰和阻断白鹭鸶觅食的区域动线,否则那成群的白鹭鸶家族,也一定会参上一脚,成为稻子收割现场的一员,设法捕食跳跃中的蚱蜢和昆虫。

在割稻的最后阶段,大人们总会刻意为小孩子留下一块三角形的角落。此时大家都会暂时停下手上收割的动作,以便让这群包括在田中拾穗的小孩子,能够尽情地捕捉蚱蜢,满足他们的欲望。而一场后续的烤蚱蜢大餐,也随之在大人的协助之下,采用现场干枯的稻草,于稻田的一隅展开。

此一特殊的田园场景,堪称是一种另类的“拾穗”活动,而它所呈现出来的那种温馨、欢乐的氛围和意境,绝非仅是简单的拾穗一词,所能完全予以描绘。因为那种不分你我的大爱精神,却让原本贫穷、单调的农村生活,有了不一样的境界和感受。只要能够动一点脑筋,世间随处现欢笑,大地处处有温情。

这就是人间最美的容颜,此份真情的映象,反映出了天地、人我之间的和谐景象。只是,这一幅温馨的大地画面,似乎已经伴随着那稻田中冉冉升起的袅袅炊烟,永远消失于悠悠无垠的田园记忆之中,而不再复返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