跨入了2016年，在这岁末年初的腊月时节，原本偏暖的暮冬气温，终于逐渐有了明显的转变。从冷气团到寒流，从“小寒”到“大寒”，度过了腊八时分，依循着节气幻化，大地霜寒勤拂动，满树秋桂吐芬芳……

一

一月，虽然是一般人所谓新年度开始的月份，公元的一月一日也称之为“元旦”，跨年倒数、新年迎曦等活动，世界各地总是沸沸扬扬的举办着。但是，对于习惯于欢度传统农历新年的中华民族而言，“春节”才是真正一年的起始。因为，它内涵着无尽的文化底蕴和民族的悠远情感，绝非一般西洋习俗所可轻易取代的。

因此，基于这样的民族文化情感，跨年之后的元月时分，它究竟是年初抑或岁末，其真正的身份地位，就让人显得有点混淆了。中国工商企业的“年终尾牙”餐会，类皆是在农历的腊月十六日举办；慈济每年在各地区的“岁末祝福”活动，也都是在一月中旬方行圆满，今年自然也不例外。所以，对于传统文化下的中国人而言，这个日历上的一月，堪称是一个年初与岁末相互交杂的情感月份。

今年，可说是圣婴暖冬的一年，因此一般人也似乎并无所谓严冬的概念。但是，在一波波大陆强烈冷气团的连绵催促下，虽言有着台湾海峡的有效阻隔，但是最近台湾地区的气温，也终于来到了十度左右的温度，甚至还在这大寒节气来临之际，逐渐下降至十度以下的低温，达到气象预测上所谓的“寒流”等级。此时的台湾，尤其是南部的高雄，固然无缘亲眼目睹平地雪飘的银白场景，但在海洋型气候的笼罩下，大地真的已经有着冬天的那番韵味了。

虽然，这样的大地氛围，对于冬季会经常处于下雪状态的大陆华北、东北地区而言，显然还像有如春天一般的温暖。但是，相较于居处亚热带区域的台湾人们而言，已经堪称是寒风刺骨、严冬降临了。尤其是在清晨或夜晚，那种冰冻的感受，似乎来得特别的强烈。行走户外，在阵阵寒风吹拂之下，也真让人不由得打起了冷颤。

跨年后的第二波冷锋锋面，和第一波的干冷型态不同，它挟带着充沛的水气，在摄氏零下低温的笼罩下，终于让东亚最高峰的玉山山脉，在众人殷殷的期盼之下，应景地降下了大雪。山头白雪霭霭，树影白妆盈盈，透过电视的镜头画面，带领着我神游于那吹面不寒的雪地银白景致。

而更让大众欣慰的，乃是这波的低温，也让中部横贯公路支线，标高公尺左右的合欢山，飘下了今年首波的瑞雪，疯狂了那一群群彻夜守候山上的赏雪人士。可以想象，在这寒流即将来袭之际，那赏雪的车潮、人潮盛况，理应会更加的熙来攘往、络绎于途了。

合欢山虽不是台湾最高的山峰，却是台湾最容易下雪的山区。由于它的地理位置适切，能汇聚来自立雾溪流的水气，因此只要是温度够低的话，就会有着降雪的机会。复以，合欢山为中横支线，车辆可以直接通行，不若玉山的山路阻隔，只能仰赖徒步而行，所以每年冬季在锋面来临之际，总会吸引大批的游客，前来赏雪及玩雪，体验那种“南国雪景”的美丽风华。

透过电视画面，静观遥想合欢山那大雪纷飞的视野风情，记忆中唯一的一次冬游合欢山的情形，也逐渐在我的脑海深处慢慢浮现。而那冰上冻原湿滑、阵阵寒风彻骨的景象，也似乎在瞬间油然而生，回到了那遥远的瞬间眼前。

二

在整夜绵绵小雨的滴答伴随声中，我甜蜜地走入梦乡，在童年的温馨记忆之中，一夜好眠。隔天清晨，趁着雨霁时分，开启了四楼佛堂的大门，迎着阵阵吹拂的寒意，走出户外。

飘柔的雨丝，依然不断的从天而降，深情款款地轻拂着我的脸庞，那绵绵的、湿湿的真实感触，真是既迷蒙又亲切。此番“沾衣欲湿杏花雨，吹面不寒杨柳风”的场景，让人不禁有着时空错置的感觉，彷佛已经来到了春寒料峭的仲春三月，而非岁末严冬的腊月时分。

一夜淅沥的绵绵细雨，洗涤了叶片上头的凡尘土垢，叶子青翠的绿意，也因而再度展现。由于住家系属座南朝北的格局，在这秋分过后的漫长半年时间中，此处佛堂的前庭区域，大概会有三、四个月左右的时光，处于没有或缺乏阳光日照的时段。虽不若北极有着半年永夜的那般严重，但对需要阳光以进行光合作用的绿色植物而言，其生长状况，显然也会受到影响。

走出大厅，进入前庭，我大略扫瞄过所有植栽之后，便再度仔细观看盆栽的发展状况。从长得较为高大的香樟、紫檀、茄苳、福禄桐、斑鸠菊开始，一路到较为低矮的芦荟、芙蓉、无花果、金桔、桂叶黄梅、桂花等高低不同的盆栽。此时，我那飘移的目光视野，却不经意地在桂叶黄梅的黄瓣红花，以及金桔的粒粒金黄色泽旁边，看到了那棵绿意桂树之中的点点淡黄风韵，迟到的秋桂终于开花了。

从秋末到年初，我已不知有多少次，曾经刻意察看这棵秋桂的绿影花踪，可是桂花却一直隐匿而毫无动静。此一场景，不禁让人想起了〈兰花草〉歌词中“一日看三回，看得花时过，兰花却依然，苞也无一个……”、“朝朝频顾惜，夜夜不相忘，期待春花开，能将夙愿偿”，那种殷切期盼的心境来。

如今，花开宿愿已偿，在冷锋频频的吹拂声中，这棵秋桂已经是“满庭花簇簇，添得许多香”了。只是，它何以不遵循传统古训，在秋天绽放淡黄花韵，反而系选择在冷风寒雨绵绵洒落之际，才在一夕之间突然满树花开？这个中的缘由，究竟是冬雨冰冷的催促，抑或是桂花本性之使然，也着实令人有些纳闷与不解。

秋桂，是对桂树开花时节的概略界定，九月（农历八月）还被称之为“桂月”，显见在这仲秋时分，应该是桂花处处飘香的季节。但是，我家的这棵桂花树，却是自从移植栽种以来，每年都是没有依照这个传统牌理出牌，而是自行发展出一套的开花规则，而且是年年如此，岁岁类似，颇有着一番“年年岁岁叶相似，岁岁年年花不同”的感受。

这棵桂树的花开轨迹，不知是否为桂树的品种本性使然，抑或是受到近来气温上升的天候因素影响。它总是得等待至跨年之际，才会在一波波冷锋的连续来袭中，绽放出那淡雅的淡黄色花朵，一簇簇、一团团地掩映在满树的绿意丛林之中，颇有着梅花那种越冷越开花的韵味，而且是一直绵延开放在整个的春天。

依据多年来的观察，这棵桂树的花开时节，似乎还有愈来愈迟的现象，让原本记忆中的秋桂，如今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冬桂发展了。若再依此延迟的情况推演，说不定在数十年或百年的岁月演化之后，它极有可能会成为一种在农历春节的“立春”时分，方行开始绽放的迎春桂花了。

天候的异常，大地的暖化，从植物开花的乱序，以及南北极冰的快速崩解之中，的确可以获得一些不利的警讯。台湾俗话有云，“人没按天理，天无照甲子”，似乎堪称是目前天象变易的最佳写照。

三

桂树，又名月桂、木樨，原产自亚洲、中国大陆、太平洋诸岛，是为常绿小乔木或灌木。树叶对生，多呈椭圆形，有锯齿边，叶面光滑。花瓣四瓣，小而圆，味香馨美。

桂花有许多品种，如黄白色的银桂、橙黄色的金桂、黄红色的丹桂等等。由于桂树大都会在每年的秋天开花，因此被称为“秋桂”，农历仲秋八月还是古来的“桂月”。但是，桂树并非只有在秋季开花，也有一年多次开花的，称之为四季桂。

我家的那棵桂树，花色淡黄，有时也会出现白色的花朵，若从桂花的颜色判断，应该系属于银桂类属。而且由于它一年只开花一次，所以也不是所谓的四季桂，只是它开花的时分，并非落在传统的秋天季节而已。

桂花香气四溢，历冬而不凋，像君子一般，能坚守正道，不受环境影响而改变心志，散发出雅洁甜润的馨香。因此，吸引来许多的墨客骚人，吟诗填词来描绘和赞美桂花。如屈原曾云“嘉南州之炎德兮，丽桂树之冬荣”，赞美凌霜耐寒的桂花；李清照〈鹧鸪天〉中亦有“何须浅碧深红色，自是花中第一流”，赞赏桂花。

诗仙李白〈咏桂〉云：“安知南山桂，绿叶垂芳根。清阴亦可托，何惜植君园。”意指桂花树干高大，枝叶茂盛，既带来大片荫凉，也送来迷人的幽香，所以当时家家户户都爱栽种桂树。只是，我家的这棵小桂树盆栽，若想要达到这样的大树规模，除非能有一块空地可资移植，否则那种桂树浓荫参天、桂花如雨洒落的画面，将永远不可能实现。

曾经在台湾北部朋友家的庭院中，看到一棵约有三层楼高度的大桂树，株体挺拔，覆荫广大，真可说是绿叶扶疏、生机盎然。据朋友说，当秋天桂花绽放时，不仅花香弥漫扑鼻，树下更是满地黄韵，只可惜当年我是在盛夏时分造访，还来不及亲身感受和仔细阅历，那一番秋天的桂花黄韵，如雨绵绵飘落的殊胜风华。

桂树花开了，在这岁末腊月的时分，绿丛花簇簇，满庭暗香来。这是大地的造化，也是心灵的启迪，从大自然的各种幻化之中，让我们可以学习到很多的意境与哲理。只是，自认聪明的人类，是否能够更加谦卑而已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