历经了寒冬的蛰伏、春天的萌生之后,楼上绿意盎然的丝瓜藤,终于依循着时序季节的变化,在“立夏”节气的五月上旬时分,艰辛地跃上了两公尺高度的瓜棚,正式开启丝瓜生命旅程之中,另一阶段发展的无限风华……
一
五月,初夏,可真是植物快速发展的季节。十多条鲜嫩绿色的丝瓜藤,犹如比赛似的,谁也不让谁,在丝瓜棚架上头快速的往前延伸。此时的瓜藤,新芽不断从叶腋中迸出,和原先单藤纤弱的孤独景象,着实有着相当显著的差别。
这些丝瓜苗,是在今年暮冬一月的“大寒”时节所播种。可能是因为育苗的宝丽龙箱,系位处于冬季阳光无法照射的区域,复以在播种之后,又碰巧遇上了超强寒流的来袭,严寒的低温造成台湾难得一见的平地雪景。也正因为有着如此的因缘巧合,所以虽然在历经一个多月左右时间的蛰伏潜沈,依然不见它们萌生发芽的任何踪迹。
这种不寻常的现象,是我栽种丝瓜一、二十年来所仅见,也让我不由得心生警惕,大地气候真的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。随着等待的耐心即将被消磨殆尽,计划重行播种丝瓜种子之际,几棵黄绿色的叶芽,有如相互邀约似的,竟然顶着黑色的瓜壳,出其不意地陆续破土而出。而此时,已经是仲春三月的“惊蛰”过后了。
小心翼翼地将这十多棵得来不易的丝瓜幼苗,移植至数个宝丽龙箱中。发挥童年记忆,几度采用少量化学肥料助其发长,只是那纤细的丝瓜幼藤,依然步履阑珊成长有限,效果似乎不若想象中的那么显著。这种生长缓慢且有点弱不禁风的景象模样,让原本想要将丝瓜心芽予以摘除,以便逼迫其另行长出两条侧芽的念头,也不得不被迫从我的脑海之中彻底移除。
随着“清明”时节的来临,时序业已迈入季春四月,虽然天空依然阴晴莫定,但是天气显然已经回暖。在这姹紫嫣红、柔风细雨的大地映象之中,彩绘着“沾衣欲湿杏花雨,吹面不寒杨柳风”的人文风情,谱写出大地气象悠悠更迭的自然旋律,让人不禁有着一种心旷神怡的殊胜感受。
而那“竹外桃花三两枝,春江水暖鸭先知”的诗句,也不禁在脑海里清晰浮现。虽然描绘的春暖场景水陆有别,但是那“春江水暖”的诗情意境,却也能轻巧地移情于这些丝瓜幼苗的身上。此时的丝瓜幼藤,似乎已经开始感受到那种透过时空境界,所泼洒而出的丝丝暖意,而恢复了原本内蕴其中的无限生机。
一场丝瓜快速成长的序曲,于焉正式展开。而依据以往植栽经验,只要能够有着充足的水分供给,暑热的阳光却永远是植物快速成长的契机。
二
进入夏季五月下旬的“小满”节气之后,由于梅雨依旧杳无踪迹,每天摄氏三十五度左右的气温,犹如相互竞技一般,常创入夏以来的新高记录。但是,大地的生机似乎益形盎然,满目的绿意也变得更加葱郁。当然,这些大地场景的转变,丝瓜自然也不例外。
经常从这绿意泼洒的丝瓜棚下,透过南风摇曳中的叶缝往上翘望,见到晴空蔚蓝、白云悠悠。在这蓝天映绿波的视野境界之中,每天都可看到丝瓜新芽,不断地从叶腋中迸出,逐渐交织铺陈成一幅绿意泼墨的丝瓜棚架图景。而此一生机图景,与当初春天萌生时期的羸弱印象,简直有着天壤之别。大自然幻化的生命奇迹,有时也真是令人难以想象。
每当于清晨或薄暮时分,前往楼顶植栽区域,看着此一生机蓬勃的自然场景时,心情似乎也随之开朗起来。而那当初因为大地春寒料峭,丝瓜苗成长缓慢且过于纤细孱弱,以致于让我无法下定决心,秉持原本栽培丝瓜的初始意志,及时忍痛将瓜藤心芽予以摘除的那份愧疚感,也因为这一片满棚绿意的夏艳荣景,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基于大地风向以及南北通风的考虑,当初在栽种丝瓜苗时,系选择在丝瓜棚的东西两侧位置。因此,当瓜藤在五月的立夏时分,艰辛地爬上棚架之后,生命的密码似乎已经越过了转折点,每棵丝瓜主藤无不像比赛似的,快速地朝着晨曦与夕照的方向往前生长。当然,有时难免也会因为南风的不断吹拂,导致蔓须缠绕位置的偏差,此时还得动手适时地将其导正方向,以避免它们的横冲直撞,扰乱了原有的成长秩序与规模。
经过半个月左右的时光酝酿,东西两侧的丝瓜藤蔓,终于在四公尺宽度的丝瓜棚架中央区域,彼此相遇、交会。它们都生机勃发地昂着头,在轻盈、短暂地用蔓须亲切招呼之后,便又再度分道扬镳各自寻找理想的缠绕物去了。不过,有时也可能是过于热情,蔓须还会彼此缠绕在一起,轻盈地演绎一出你侬我侬、缠绵悱恻的剧目。
其实,为求让这些丝瓜藤的蔓须,能够有一个及时且稳固的缠绕物起见,在丝瓜藤刚爬上棚架之际,我就设法从慈济的环保教育站中,寻找了一些回收的白色细麻绳。这些细麻绳,被我以十五公分左右的间距,紧紧地系于原本的木条之间,藉以增加丝瓜蔓须缠绕的机会。
因为,当丝瓜藤蔓的蔓须抓不到缠绕物时,只要两、三天时间,藤蔓将会停止生长,心芽也逐步萎缩、枯黄。这也是我为何要每天于清晨或黄昏时分,要前往探视丝瓜棚的重要缘由所在。给予及时且必要的协助,对于正在发展中的人们或植物而言,其实应该都是一样。
三
梅雨,在古代常称为黄梅雨。台湾的五、六月份,正是所谓的梅雨季节,每年大约会在五月中旬开始入梅。这与大陆长江、淮河流域,每年六月中旬到七月上旬前后的梅雨氤氲景致,有着一个月左右的落差。
有异于往年的气候轨迹,今年梅雨的入梅时分,依据气象局的分析,应该比往年来得迟,可能会落在五月底或六月初之际。缺少了阴霾云层的覆荫、以及绵绵雨丝的滋润,五月初夏的台湾天气,简直可用一个“烤”字来形容了。晴空无云一片蔚蓝,大地清澄暑热蒸人,真期盼能来一场及时雨,洒净空气中弥漫的无尽暑气。
在这炎热的天气中,人们可以躲进屋内,动物可以寻找阴凉,但是植物却没有这般的幸运。因为它们无法自行移动,挑选足以遮蔽太阳直曝的空间区域,只能在炎炎烈日的淫威之下,选择坚强地默默承受。目睹此一严酷的大地场景,面向这些逆境植物的刚强毅力,一向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,也不禁要自叹弗如而真诚喝采了。
中午时分,我经常会顶着宽边草帽,穿着长袖衣服,前往顶楼的植栽区,探视这些无处可躲的坚强植物。但见这些瓜果和蔬菜,类皆在炙热的温度下,显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,有的甚至还出现叶片纷纷趴下的景象。当然,棚上丝瓜那宽阔的叶片,有时也会未能免俗地轻微下垂,让人看了不禁心惊胆颤。这是植物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水分蒸发,所不得不采取的权宜应变措施。
处于炙热暑气不断泼洒的大地之中,我不经意地伸手触摸这些植栽叶片以及下方裸露的土地,却惊讶地发现它们竟然都是滚热的。目睹此种有点不可思议的景象之后,潜沈的怜悯之心不禁油然而生,顿时将“中午不得浇水”的园艺忠告,全皆抛诸脑后。赶紧取来水管,予以大量浇水,希望藉由这些冷水的不断洗涤,能够稍解这些可怜植栽眼前的燃眉之急。
幸运的是,这些原本软趴的叶片,在经过一番来回浇水灌溉之后,虽然叶片依旧无法完全复原,但显然有了一些起色,已不若先前在艳阳烈日下那番的黯然神伤。等到太阳再度西斜,热气威力逐渐减弱之后,那些原本经过炎日肆虐后的叶片,便又会重新再度舒展,挥洒出无尽的生命奇迹。
从此以后,我总会设法在阳光尚未普照、叶面雨露犹存的清晓时分,前往楼顶探视这些植栽的生长,并且给予必要且足够的水分,以避免午间萎靡场景的再度发生。日日如此,年年如是,似乎已经成了彼此之间的一种心灵默契。
四
唐朝杜甫的〈登高〉一诗尝云:“风急天高猿啸哀,渚清沙白鸟飞回。无边落木萧萧下,不尽长江滚滚来。”此种大地磅礡的气势,在这春寒、夏艳的季节里,也颇有着一番不同的意境诠释。
虽处于这孟夏五月之末,只是由于今年的梅雨迟迟未现,因此那番“黄梅时节家家雨,青草池塘处处蛙”水丰草润的场景,也仅能从以往的记忆中寻找了。在记忆中,每当风雨骤至,必定急风呼啸。依循着这种大自然的动态旋律,想象着“风急天高猿啸哀,渚清沙白鸟飞回”的意境画面,那种大雨即将来临的场景,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,传来了淅沥淅沥的梅雨之声了。
迥异于欧阳修〈秋声赋〉中,那种浓浓肃杀氛围的深秋大地落叶场景,“无边落木萧萧下”黄叶缤纷的春寒景致,才刚刚于三、四月的惊蛰和清明时分,轻盈地演绎过一场新旧交替的换叶风情。而那紫红色韵的新芽嫩叶,也曾在一夕之间突然地迸出勃发,从紫红到鲜绿,挥洒出了不一样的大地春季风华,为接续而来的夏艳场景,做了最完美的铺陈与布局。
曾经在三峡大坝即将完成之际,前往历史记忆中的长江三峡,体会在那落日和晨曦氤氲氛围之中,“不尽长江滚滚来”的壮丽景象。午夜梦回,回忆无穷,在目前无法再度亲临长江水岸,一睹滔滔江水不舍昼夜的情境下,也许就只能发挥一点思维想象空间──在徐徐南风无尽的吹拂之中,透过丝瓜棚上旖旎飘动的片片绿韵,谱写一段“不尽新芽滚滚来”绿波荡漾的心灵旋律。
只是,在这不尽新芽滚滚来的满棚绿意之中,目前却仍只能依稀地见到西南一隅的几朵黄花,正在孤独地点妆这绿绒一般的境界视野而已。相较于往常此时那种黄花争艳锦簇、满棚蜂蝶喧闹的动人画面,感觉今年如想一睹丝瓜处处垂挂的荣景,似乎还有一段潜沈孕育的路程要走。
衷心期盼,在不尽新芽滚滚萌生过后,那由丝瓜藤蔓所紧系的条条生命奇迹,能够很快于这夏艳勃发的季节之中,静静流淌、帘卷而来……